2014年9月23日 星期二
2014年9月19日 星期五
2014年9月6日 星期六
葉丙成：懊悔，是我能教給學生的最棒功課
冒險、創新、別怕失敗……談起教育理念，這些都是葉丙成反覆提到的關鍵字。不過，「你自己的生涯一路走來，反而都很平順穩定啊？」聽著聽著，我忍不住好奇這樣問。
頓了一下思考幾秒鐘，葉丙成也同意，他並沒有遇過太大的挫敗。不過，「遺憾比失敗更嚴重，」他說。意思是，失敗了還可以透過成功改寫，遺憾卻是留下之後，再也沒辦法重來。
葉丙成口中的遺憾，指的是他在人生最珍貴的少年十五二十時，卻過著眼裡只有分數、不懂享受好奇和冒險樂趣的乏味青春。雖然之後出國帶來蛻變，但心中始終有個問號：要是更早領悟，那40歲時的自己，會不會更不同？
這遺憾成了葉丙成在課堂上不斷顛覆各種傳統教學的原動力。他教授的「數學機率課」登上全球知名的Coursera線上開放課程教學平台，一推出就吸引2萬人報名，魅力絲毫不遜於美國史丹福、普林斯頓、密西根大學這些招牌攝人的名師名校。他也是第一個設計體驗式簡報教學，讓小學生來打大學生期末簡報分數的老師。總之，在葉丙成的教室裡，什麼都能翻轉、什麼都不能輕易定論「不可能」，為的就是提早在學生腦中埋下探索的種子。
葉丙成還有一項第一，是「第一位綁著馬尾見校長」的台大老師。這位從外型到思維，都致力於打破刻板印象和統一規格的六年級教授，在忙到竟然經常連午飯都沒時間吃的「暑假」接受採訪，談他怎麼看他自己、他的影響力、和他努力影響的這個新世代。
Q：先問一個輕鬆的問題，有沒有人對你說過，你從造型風格上就很獨樹一幟？
（笑）我教學生做簡報，第一堂課，我就會跟學生說：「每個人都要找到自己的style。」
A：過去的教育就像工廠，大量製造統一規格的人才，但是地上一窩螞蟻2、3萬隻，你看得出哪一隻跑得比較快嗎？只有擁有自己的style，包括從想法到外在，才比較容易被人注意到你的不同。我這樣教學生，自己也這樣做，如果有人說我很有自己的style，我會很appreciate（感謝）。
Q：從讀書時成績導向的「好學生」，到變成引領教育改變的角色，當中的轉折是什麼？
A：從國中開始，我就很在乎成績，一直到大學都是這樣。最後出現一個狀況：害怕失敗，什麼事都不敢踏出去。只要看到新事物，我就覺得煩，覺得好不容易把學科都顧好，怎麼又多出一個新戰場。新知對我來說，變成一種好累的負擔，完全失去探索的好奇和快樂。
大二時看過羅賓．威廉斯（Robin Williams）演的電影《睡人》後，其實我曾經做過一個夢。夢見跟電影情節一樣，一覺醒來成了80幾歲的人，連走路都很辛苦。當下忍不住悲從中來，覺得還有很多事沒做，怎麼就要死了？於是我開始問自己：我到底喜歡什麼？我想要什麼？
一度，我想過多方嘗試，例如去學畫畫，可是想了很久，最後還是沒去。因為覺得萬一學了2個月，發現不喜歡，不是浪費時間？所以結論是：應該先確定真的喜歡再去學。這不是又掉進另一種功利的想法，我自己卻沒察覺？
直到去美國念書，終於帶來很大的震撼。有一次美國同學開party，邀請我參加。整個禮拜我都很期待，可是真的到現場，我發現其他人聊天的話題，我完全插不上嘴，一個晚上都像別人的「背後靈」一樣。那是第一次，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很貧乏。
Q：後來你怎麼調整？
A：我念書的地方是密西根，那是個生活步調很慢的大學城，讓我也跟著從本來很快的節奏中解放出來，開始有機會沉澱。其實對一個2、30歲的年輕人來說，就算真的浪費幾個月去學畫畫又怎麼樣？也沒那麼嚴重，讓自己變成一個更豐富的人，才是真正重要的。
念博士班那5年，後來變成我人生中最快樂的5年。不管攝影、音響……，只要覺得可能好玩的，我就去試試看，而且什麼書都看。像我現在常常寫文章，但本來我只會寫論說文，碰到比較抒情的題目就沒辦法，都是多虧那時候看了各式各樣的書，對表達的提升有了很大的幫助。
因此我常跟學生說，「雜學」很重要。專業固然不可或缺，可是真正能幫你未來在職場上立足或是有獨特性的，是來自「雜學」。尤其想成為leader，更需要培養charisma（魅力），這點光靠專業知識絕對不夠。
Q：在大家眼中，你是個「很不一樣」的老師，這也是回台灣後決定投身教育時，一開始就有的想法？
A：我不會說我想當個「不一樣」的老師，因為這樣說，好像別人都「一樣」。老師本來就有各種類型，只是得去找出自己最能帶給學生的是什麼。
我父親是老師，從小看到他和學生相處很touching（動人）的一面，讓我很嚮往，但自己適不適合，還不是很清楚。
第一次教書是博士通過資格考後，系上讓我當助教。我的英文當時還不是很好，講得吞吞吐吐，可是教完一個學期後，寒假前，我被通知拿到一個傑出助教的獎項。這個獎項是由學生自由提名投票，每個人還要提供推薦理由，對我來說是很大的鼓勵。因為從小到大，我的成就感都從考試分數來，這是第一次，肯定來自於別人。即使英文不夠好，他們卻能感受到我努力想教好的passion（熱情），我終於確定教書這件事能讓我快樂，而且我有talent（天分）。
有人問過我，什麼樣的條件才適合當老師，我的答案是「愛講話」和「雞婆」（笑）。愛講話，論述能力夠好，才能把想給學生的東西講清楚；雞婆則是說看到學生哪裡不好，就真的很想幫助他。我就是個很雞婆又愛講話的老師（笑）。
Q：不過，你在課堂上的創新，確實帶給現況不少刺激和衝擊。這是你預先料想到的嗎？
A：整個社會包括媒體，總是喜歡問成功的人為什麼成功，但我認為這是錯的。很多時候之所以成功，是因為天時地利人和，就算年輕人照著同樣的方法做，如果沒有運氣配合，結果可能還是不一樣。反而有件事對後輩真的有用，就是告訴他們你「懊悔」過什麼事，他們可以不要重蹈覆轍，這才會真的帶給人幫助和啟發。
我經常在課堂上做的，只是告訴學生我的懊悔，包括曾經太在乎成績、不敢探索自己。我快到30歲才體會的道理，如果可以讓學生早10年知道，那他們之後的人生會不會更精采？
倒不是我特意和別人不同，只是剛好我在台大教書，我的學生就和我以前一樣，我很了解他們碰到的問題。所以，我更有責任，既然自己走過這樣一條路，應該讓他們有不同想法，這是為什麼我花很多時間在這一點上。
Q：現在你也積極參與很多社會事務，譬如前陣子擔任行政院青年顧問團的遴選委員，你怎麼思考自己在這方面的影響力？
A：我覺得重點倒不在青年顧問團，而是怎麼讓一些不一樣的七、八年級生可以浮上檯面。現在的問題是，年輕人沒有舞台，就算有才華，前面可能還有很多人要跟他論資論輩。當然，我也希望選出的這些青年顧問能提出好的意見，被尊重、被執行，但更重要的是，藉由他被選出來，讓他更有機會開拓一番局面。
Q：這正是我接下來想問的：對台灣新世代所面臨的挑戰，包括就業、薪資等等，你的觀察是？
A：這是世界的趨勢，但我覺得台灣更是如此，我很鼓勵學生嘗試創業。
台灣的未來，得靠年輕人透過創業，把自己的想法做出來，可是現在大家膽子不夠大。從選學校、科系開始，都是跟著家長、社會的意見，在眼前的位置上做所謂「最好」的決定。這樣子畢業後，只會偏好去有名的大企業，因為光爸媽那關就過不去。
我做一個老師，我告訴學生創業很重要，但自己一點經驗都沒有，學生也會覺得我在嘴砲、講空話。所以，現在我在學生的創業團隊中扮演顧問角色，一方面陪著他們，在技術開發上提供建議；另方面，做為一個researcher（研究者），也希望我的研究成果，能藉此對社會帶來更多貢獻。
幫學生突破，創造更多創業成功的故事，讓年輕人知道，人生不是只有一條固定的career path（生涯軌跡），不要怕失敗，這是現階段除了教育之外，我最希望做好的另一件事。
葉丙成快問快答
Q：碰到思考難題會做的事
A：一直想。
Q：每天一定要有的時光
A：睡前和太太聊聊天、一起看韓劇。
Q：最近做的運動
A：和兒子一起打桌球。
Q：最喜歡的作家
A：宮部美幸。另外，司馬遼太郎筆下的阪本龍馬對我影響很大。他廣結好友，多方學習，想法創新，又能和各種人物溝通取得妥協之道，我很欣賞。
Q：給自認沒有創意者的建議
A：多看些有的沒的，例如漫畫。看得多才能提升眼界，做出大家都沒看過的東西。
葉丙成，號丙紳，1974年次，現任台灣大學電機工程學系副教授、台大大規模開放式線上課程（MOOC）計劃執行長，引進各種翻轉教室的創新教學。創舉包括第一位登上國際舞台Coursera，以華語對萬人講學、互動；率先將大規模開放式線上課程，變成多人競技線上遊戲等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