俄羅斯總統普丁的強國復興的賭局
華爾街日報/ Walter Russell Mead
誰是本周冬季奧運最勇猛矯健的身影?
不是某位滑雪運動員,而是普丁(Vladmir Putin)。
這位俄羅斯總統破釜沉舟般的地緣政治博弈
已成為最熱門的“比賽”。
近日來俄羅斯在外交“賽場”上大顯身手,
其動作之回轉,步法之華麗比任何一場冬奧會賽事都來得精彩。
普丁克服重重障礙,在美國和歐盟的政治對手身邊滑起了圈子,
令他們茫然困惑。
擺在普丁面前的最大問題說來簡單:
蘇聯解體後的俄羅斯是一個弱國。
如果拋開其油氣資源、核武器庫和
冷戰(Cold War)時期留下的情報網絡不談,
俄羅斯也就不剩下什麼可圈可點之處了。
俄羅斯經濟總量僅似意大利,俄羅斯族人口衰減,
近鄰中國正強勢崛起,高加索地區局勢持續動盪。
如此情境之下的俄羅斯難見強國光彩。
然而普丁無法讓民眾安然看待國家的衰落,
與英國或法國不同,江河日下是俄羅斯無法忍受的事情。
蘇聯解體距今並不久遠,帶來的傷痛太過強烈。
1999年普丁上台後不久便成功鎮壓了車臣的分裂叛亂、
掃平其首府格羅茲尼,並終結了車臣實質上的獨立。
盡管此事令普丁聲名遠揚,然而被消滅、關押的世俗反叛力量
卻在隨後被兇殘的伊斯蘭勢力所替代。
普丁若想長久握穩大權,就必須肅清國內的恐怖主義及叛變勢力,
振興國家力量,在國際社會中受到尊重,
並在後共產主義時代重塑昔日帝國光輝的道路上邁出腳步。
雖然離實現目標還差得很遠,
但普丁已取得的進展超乎許多西方人的意料。
他停住了冷戰後北大西洋公約組織(NATO)
朝著俄羅斯周邊國家進行東擴的步伐;
繼波羅的海三國加入北約之後,
未再有前蘇聯加盟國急於加入北約。
與此同時,隨著美國在阿富汗的戰事日漸平息,
俄羅斯在中亞地區的經濟和軍事力量開始增強。
然而對普丁而言,
沒有什麼比拉攏烏克蘭進入己方陣營更為重要的事情。
烏克蘭曾是前蘇聯加盟國中繼俄羅斯之後的最大國家,
也是最重要的國家。若烏克蘭真地和歐盟建立經濟同盟,
就注定俄羅斯最多只能是歐洲的第二大力量。
長達三個世紀的帝國復興工程將以失敗告終,
而俄羅斯也將像英國、法國等告別了帝國時代的歐洲國家那樣,
只能在世界秩序中扮演更小的角色,
被迫制定新的自我形象和外交政策。
普丁的計劃曾在去年秋天險些被斷送。
當時歐盟認為和烏克蘭簽署聯系國協定的時機已經成熟,
而這必將使俄羅斯的帝國之夢破滅。
但俄羅斯眼疾手快地向烏克蘭承諾了150億美元貸款
(估計也讓烏克蘭某些能夠幫忙的寡頭政治家們嘗到了些許甜頭),
令烏克蘭回心轉意,扮演了一回“落跑新娘”
把歐盟悲慘地丟在了婚禮的殿堂上。
俄羅斯計策的成功令歐盟和美國倍感詫異,
目前歐盟和美國正力勸烏克蘭改變主意,然而迄今仍未成功。
歐美雙方在公私場合間的相互貶損也沒給此事帶來助益。
在最近發布在YouTube網站上的一段通話記錄中,
奧巴馬政府一位負責歐洲事務的高級外交官員
在與美國駐烏克蘭大使交談時爆粗口說“歐盟滾蛋”,
通話記錄的發布者可能是俄羅斯人
(美國聯邦政府指責俄羅斯使用情報手段獲取錄音)。
與此同時,普丁繼續他胡蘿卜加大棒的策略。
只要烏克蘭繼續猶豫下去,普丁的夢想就會延續下去,
而對於社會分裂、政府軟弱、寡頭政治家勢力強大的烏克蘭來說,
這種猶豫是很自然的事情。
再看更遠的地區:在中東,普丁也取得了顯著的外交成就。
考慮到遜尼派(Sunni)聖戰主義者在高加索地區的活動日益猖獗,
加上莫斯科長久以來與敘利亞、伊朗關系密切,
普丁認為,如果什葉派(Shiites)能在困擾中東良久的宗教爭鬥勝出,
俄羅斯將更加安全。
他指出,眼下一些車臣和其他俄羅斯公民
在敘利亞和伊拉克與遜尼派阿拉伯武裝分子並肩戰鬥,
而由什葉派把持的伊朗政府也與他一樣
相當仇視和提防遜尼派聖戰主義者。
此外,伊朗和俄羅斯都希望殺殺美國在中東的威風。
過去六個月以來,莫斯科在中東真是如願以償.
美國人多次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;
敘利亞總統阿薩德(Bashar al-Assad)
對美國總統歐巴馬單邊劃設的“紅線”
(即禁止大規模使用化學武器)大肆戲弄;
企圖推翻阿薩德政權的遜尼派由於內訌而節節敗退;
華盛頓的最親密盟友(沙特阿拉伯和以色列)
對美國決策或決心的信心降至罕見的低水平;
而埃及政變後掌權的新政府和反對派穆斯林兄弟會
竟然都持有反美主義的政治觀點。
普丁在輿論宣傳方面也取得了成果。
前美國國家安全局合同雇員斯諾登(Edward Snowden)事件
對於俄羅斯來講是一次絕佳的勝利,
而對於美國而言則是一次顏面掃地的挫敗。
作為一位克格勃(KGB)老手,普丁很清楚
情報和宣傳能力是前蘇聯最重要的遺產之一;
現在,俄羅斯的間諜和公關專家們又光榮回歸了。
斯諾登向世人抖露出了美國國安局監聽項目,
這件事並不僅是人們茶余飯後的娛樂談資,
更是在美國與其歐洲伙伴之間打進了一個楔子。
如果布里茲涅夫和史大林在世,一定會對此稱賞不已。
不過普丁並沒有佔到“天時”之利。
自從1989年以來,俄羅斯就一直沒能有效振興經濟,
這使得普京無法大展拳腳。美國的外交手段也許挺拙劣,
但美國對頁巖石油和頁巖氣的成功開發
擊中了俄羅斯經濟的要害。
隨著美國停止進口天然氣,大量剩余天然氣湧入全球市場,
俄羅斯天然氣的客戶們因此紛紛要求獲得更優惠的能源供應條款。
水力壓裂技術讓普丁的國庫“縮水”,
更何況俄羅斯向來都是囊中羞澀。
更糟糕的是,無論俄羅斯怎麼做,都擋不住中國在東方的崛起,
而在西面,德國的身影也正日益活躍。
與此同時,俄羅斯的人口結構正發生變化,
佔少數派的穆斯林人口正快速增加,
而信奉基督教的斯拉夫人的人口數量則在萎縮。
在俄羅斯南部地區,穆斯林教徒正悄然進入
清真寺和伊斯蘭宗教學校。
隨著俄羅斯民族力量的逐漸衰弱,
普丁將不得不施展各種手段來扭轉、推遲或者遮掩這種衰落。
單從表面來看,普丁絕對是全球最遊刃有余的外交家。
笨拙的中國人只要稍有動作就會引起對該國崛起的鄰邦的擔憂,
而凱瑟琳﹒阿什頓(Catherine Ashton)和約翰﹒凱瑞(John Kerry)
這樣最頂尖的歐盟和美國外交家則經常是手忙腳亂。
但在腳下冰層逐漸融化的情況下,
普丁的花樣溜冰還能滑多久呢?
即便如此,美國人也不應太沾沾自喜。
有時候那些聰明的韜光養晦者反而能笑到最後。
普丁炫目的外交策略若想成功,
他最需要的是:對手犯錯。
迄今為止,美國和歐洲已經給足了他所需要的一切良機。
如果西方國家不趕緊重振旗鼓嚴陣以待,
那麼普丁很有可能笑傲賽場,
最終將“金牌”攬入囊中。
(本文作者是巴德學院(Bard College)教授,他還著有《特別眷顧:美國外交政策及其對世界的影響》(Special Providence: American Foreign Policy and How It Changed the World)一書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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